第4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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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罗倍兰依旧站在高他们一个台阶的位置上,半边脸被敛进黑暗里,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在颤颤巍巍的发着抖。
  在看客的惊呼过后,他们叽叽喳喳地开始指责起罗倍兰的不是。
  女人一手捂住脸,一手拽着她丈夫的衣角,吱哇乱叫着,嘴里依旧不干净。
  男人溜肥滚圆的肚子发出波浪形状的颤抖,他一个箭步跨上台阶就要去拉扯罗倍兰的手臂,拽着他的妻子被他这么一带,摇晃着向前歪去,被迫换了一个跌坐的姿势。男人肥硕的身躯在罗倍兰一个转身后扑了个空,一时间也失了平衡,身子摇晃几下终究是没站上台阶,为了保持平衡又退回到人行道上站稳。
  只片刻工夫,罗倍兰便从后厨站了回来,不同方向的低声惊呼传进罗倍兰耳里,她余光瞥见了卖煎饼果子的老板娘惊得煞白的脸。
  男人刚稳住身形,下一秒一道锐利的寒光便闪进了他的眼里。
  这对夫妻很快意识到那是一把磨得锋利的剔骨刀,男人被惊得膝盖一软,慌忙转了方向就跑远了。
  “杀人了——报警啊!”
  他们边跑,嘴里还边在喊。
  “报警抓她啊!”
  这对夫妻动作出奇地一致,虽然脚步跌跌撞撞,但也迅速地跑出好远,惊慌之余的回头,罗倍兰还站在店门口。
  罗倍兰站在那里,提着一把尖细的钢刀,像一个罗刹。
  第39章 疤痕(四)
  看清楚罗倍兰手上拿着的东西后,这些看热闹的店家生怕罗倍兰做出过激的举动,忙不迭拉下店铺的卷帘门,全程避着罗倍兰的目光。
  关门的关门,卷帘的卷帘,不出一刻钟,这两条街只剩罗记粉铺一家店还亮着了。
  等四周归为平静,罗倍兰才收了刀,刚把卷帘门拉下一半,她就像脱了力似的,浑浑噩噩地瘫坐在橙色座垫的椅子上。
  椅子因为惯性被带得向后滑了二十厘米,金属凳腿和瓷砖的地板发出一声拉长的,刺耳的呻吟。
  罗倍兰的耳朵有些刺痛,知觉上的不适感将她游离的神思拉回来一点。
  我坐在这里干嘛……罗倍兰对自己发问。
  头抬起一点,视线落在桌上摆着的芦荟上,她静坐在这株植物面前,一股淡淡的土腥味飘进她的鼻腔。
  对了,我说好了要等林瑜的。
  等人啊……
  罗倍兰摊开手看看自己的掌心,她掌心指根的位置有一层淡黄色的茧,中指、无名指、小指下面都有。
  鬼使神差地,她又把手翻过来,看见了那块儿凹凸不平的疤痕。
  她想起来,昨天黄誉芝问了她一个天马行空的问题:
  如果给你用一次时光机,你会想回到什么时候?
  黄誉芝眨着眼睛望着她,表情很可爱,真的在这个天真的问题上等罗倍兰一个认真的回答,可罗倍兰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笑着给出了答案:回到体育彩票开奖的前一天,拿下一等奖的五千万……
  当然,黄誉芝听不到罗倍兰心底的自嘲——没人会去记彩票号码,她的人生也没有转圜的余地。
  她兀自坐在冰冷的凳子上,最初的愤怒从身上解离后,她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,她开始花功夫认真设想她回到人生所有转折点后的可能性,却悲哀地发现从来没有更好的路给她走。
  罗倍兰有些头晕,她的视线有些模糊。
  她摇了摇头,尝试去摆脱这挥之不去的眩晕感,可眼泪就像一颗颗断了线的珠子劈里啪啦砸在她的手背上,这些一滴滴咸涩的液体好像有千斤重似的,一下一下砸得她的浑身巨颤。
  她不受控地在椅子上蜷缩起来,掌根抵在前额,手指无力地卷曲起来,指尖朝着脑后的虚无——只有这样闭塞的姿势才能让她在此刻感受到些许对自己的掌控力。
  她离开学校后,陈君洋联系上了她,他给她发来信息,说在学校里给她保留了学籍,他说他想办法给她办理了休学。
  两年,休学可以再保留两年学籍。
  两年之内,罗倍兰只要回去,她就能再参加高考。
  罗倍兰对陈君洋一直心中有愧,她没敢回复他那段消息,但是在两年时间的最后期限,她一连着半个月都辗转反侧。
  罗倍兰是今年年初回来的。
  那天被琛哥找上一次以后,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。
  罗倍兰给马凯打去了不下几十通电话,每次电话那头传来的都是如出一辙的机械女音。
  最开始是焦急,紧接着的是惶恐,到最后变成了对他的怨恨。
  琛哥也没放过她,那个染着粉色头发的女孩就守在厂区外,最初的见天蹲在厂区门口找了她几次不痛快。
  她到底没琛哥那么大胆,做的最大尺度的事便是言语上的羞辱。
  一个中午,她带着几个女生进了员工宿舍,她伸手夺走了罗倍兰的手机,对罗倍兰的隐私表现出近乎顽劣的兴趣。
  她翻动着罗倍兰的通讯录界面,目光停留在罗志麟在手机里的“哥哥”这个备注上。
  “‘哥哥’?哟,这说的是哪个哥啊,可不是背着我们马凯在外头认了什么好哥哥吧?”
  “我说你平时怎么对马凯不冷不淡的,我还以为是看不上他呢,”粉头发女孩轻嗤一声,原本就尖利的音调被她刻意拉得更加细长,“原来——真的是看不上啊。”
  周围的人都笑起来。
  “哎,打个电话去问问呗!”不知道是谁提出的建议。
  粉头发女孩斜着眼睛,看着罗倍兰的脸笑出声。
  “好啊。”
  电话响了四声,罗倍兰记得很清楚,然后电话接通了。
  “喂?”
  电话那头罗志麟的声音沉稳。
  “是哥哥吗?”
  粉头发女孩故意把叠词的音调拉得又长又婉转,落进周围人耳里又引起一阵哄笑。
  全然陌生的声音里透出的戏谑意味太过明显,电话那头的罗志麟皱起了眉。
  “你是谁?罗倍兰在你旁边吗,”虽是问句,但罗志麟的语气却很笃定,“叫她接电话。”
  “不会真是她哥吧……”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,听上去兴致缺缺。
  手机一直开着免提,粉头发女孩把手机凑到罗倍兰的耳边,却并没有物归原主的意思。
  罗倍兰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,平时相处最多的还是罗志麟,他除了带着她玩,也是管教她最多的人。
  她一直挺怕她哥的,罗倍兰此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说话也有些小心翼翼的。
  “喂,哥。”
  “你人在哪?和谁一起在干嘛?”
  “没事,几个朋友拉着我玩儿呢。”
  罗倍兰来不及再多说,耳边的手机就又被拿远了。
  最后粉毛挂断了电话,那天的“玩笑”也到此为止。
  晚上,十点半,罗倍兰接到了罗志麟打来的电话,罗倍兰犹豫了很久该不该接这个电话,在她下决心接通的前一秒,电话自动挂断了。
  很快,罗志麟打来了第二个电话。
  “你下午和哪些人在一起?”
  “你交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?”
  罗志麟的声音听上去正强压着怒火。
  “我跟他们也不是很熟。”
  “但我拗不过他们……”
  罗志麟的语气很不好,罗倍兰说着话,鼻子酸酸的,有些委屈,她知道罗志麟问这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。
  “我先睡了,明天还要早起。”
  罗倍兰匆匆挂了电话。
  在马凯消失的第十一天,琛哥又亲自找上了罗倍兰。
  罗倍兰忐忑又惶恐地走出厂区的大门,迎面碰上的琛哥满脸都堆着笑,她摸不准琛哥的意思,走向他的时候心下依旧是惶恐。
  这回好像有哪里不一样,琛哥甚至主动伸出手臂,动作亲热地揽上她的肩膀。
  搭上来的手触感冰凉,罗倍兰强压下心头的恐惧。
  “哎呀弟妹,前阵子是哥太冲动了,错怪马小子和你了,你猜怎么着?”
  罗倍兰勉强勾起一个笑容,摇了摇半低着的头。
  “嗨呀,是我对家手黑,把马凯和我另外两个弟兄堵了,他们几个真不孬,都没跑,哈哈!我就说我看人怎么能走眼是吧?”
  “钱的事呢,问题不大,我前两天就带人把钱追回来了。”
  琛哥揽着罗倍兰的胳膊又紧了一点,看得出来他很高兴。
  “哎呀,怪哥怪哥,都是哥的不好,你那手……还要不要买点药,找个医生看看啥的?药费哥出!”
  “……没事的,已经结痂了。”
  罗倍兰和琛哥并列走在一伙人的最前面,身体因恐惧发出的颤抖被步幅的晃动掩饰得很好。
  “那……马凯人呢?”罗倍兰开口,问。
  跟着琛哥一起来的人里依旧有那个粉头发的女孩,她和罗倍兰的目光对上,也勾勾嘴角,冲她露出一个不带情绪的笑。
  “噢——对对,我刚刚本来说哪儿了来着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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