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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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徐直倒也爽快,她当即立下字据,按手印,表示倘若出了意外绝对与她们无关,她扒着门不肯进去,信誓旦旦地保证:“如果我因为人群嘈杂,一时找不到回家的路,李公公和杨公公过来责怪你们,你们就拿出这张字据给他们看,他们看到也就明白了二三分,而且我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  “只要有一点机会,我都能找到回家的路。”
  花颜和莺娘看着宣纸上面字迹娟秀飘逸的字体,不约而同地不赞成地摇了摇头,守在门边不让她出去。
  徐直就流泪,抬袖轻抹,抽泣着说:“既然你们做不得主放我出去,不如带我去找两位公公吧,我好久没见他们了,也得不到魏王殿下半点消息,我心里好寂寞,看不见前路在哪里,我怎能不悲伤呢?”
  “我也有心心念念的人,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。”
  花颜道:“夫人,你忧思过度了,你来这里才五天而已啦。”
  徐直情真意切道:“但是对于我来说,不见心上人的每一个白天,都如三个秋天那样漫长,每一个夜晚,都像难捱的半个夏季。”
  “我如何能不忧心忡忡呢?”
  “难道你们就没有在意的人吗?也应当知道,他抵得过万两黄金,比得上世间繁华,我愿意倾其所有,只为获得他的一点消息,一个笑意。”
  莺娘的声音如三月黄鹂,她安慰徐直:“奴当然明白夫人的心意,也很乐意为夫人消愁,但是您还在生病,今日行像,难免吸引阳间的无赖泼皮,阴间的妖魔鬼怪,都是些腌臜之物,会带来一些污浊之气,奴实在分辨不清,夫人此一去,是会受到佛祖灵气的感化呢,还是会受到那污浊之气的损染,为保万全,夫人今日自是不要出去的好。”
  “待奴稍后去回禀了两位公公,再带夫人出去看长安好不好?长安的盛会有很多,过几日的元宵节,场景比之今日恐怕还要华丽百倍呢?那一天我们逛个通宵达旦好不好?”
  徐直道:“我不,我说了,我现在的诉求变了,我要马上去见两位公公,我要知道魏王殿下的消息。”
  花颜和莺娘一脸为难,不过已经有些动摇了,徐直趁机说:“我是想找两位公公问一下,魏王殿下知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情。”
  花颜震惊道:“怎么会?前两日医师过来,你明明还没有。”
  徐直理直气壮地说:“昨日没有,今日就是有了,你们要糊弄皇嗣吗?”
  花颜和莺娘一起跪下说:“不敢。”
  但是她们还是不愿意放她出去,只好两个人约定一起去太子宫找杨玄礼和李正己,另外嘱咐侍卫看好她,又劝了她一番才出去。
  花颜和莺娘刚走,徐直就跑到佛塔上面,说她已经等不及李公公和杨公公来,让他们马上带她去,威胁四个侍卫如果不立刻带她出去,她立刻就要跳楼。
  顷刻之间把寺庙闹得不可开交,留在这里的僧尼们都知道今日外间行像,寺庙里出人命是大罪,不得已一半人跑出去找监院,一半人带着她出去了。
  佛像正行过宣阳坊,东边就是东市,市场上人山人海,此刻是正午,徐直从马车上下来,四个僧尼四个侍卫看着她,她一时也脱不开身。
  焦急之中,她就拉着身边不认识的陌生人说话,走珠滚玉一般的声音吸引了几位阿拉伯商人的目光,他们来中原除了做宝石,丝绸香料生意,还顺便兼带贩卖人口,此时的两河流域,阿拔斯王朝刚刚建立,阿拉伯半岛的统治尚且还不稳定,许多商人都想投机参与政治,他们的哈里发和□□,除了喜欢东方的丝织品、瓷器、美食,特别推崇的就是东方的奴隶和美人了。
  徐直就兼带着这两种特质,她看起来温柔美丽,毫无疑问是个美人,但是天性和过往的经历,又让她显得怯懦逆来顺受,在异乡人眼里,这样的人最适合带回去,贡献给他们的哈里发和埃米尔。
  他们一开始径直过来交易,用蹩脚的长安话向僧尼询问她的价格。
  “多少钱?这个女人,几颗宝石,一串珍珠?金子卖不卖?”
  僧尼大惊失色,当然说:“不卖。”
  侍卫也马上挡到徐直的身前,表示这是一个有身份的贵族,并不是可以随意贩卖的奴隶。
  几个剽悍的络腮胡阿拉伯人有点生气,他们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,就强硬地塞给他们一些金子,打算软硬兼施地去抢。
  徐直也被吓到了,她就往后边躲,佛像正在往前面走,人潮也在向前涌动,僧尼和侍卫都挡在她前面,几个阿拉伯人伸长胳膊想过来,也被人潮推搡聚涌着动作艰难,情急之中,一个僧尼回头大声说:“娘子,你回马车里去,快回到马车上就安全了。”
  马车离得不远,徐直浑浑噩噩,一张张麻木的脸掠过她,她逐渐退出了人群。
  人潮离她远去,她擦着人潮走出来,鞋子没了,头发也散了,钗环花钿统统消失不见,连同那些身外之物一起消失的,还有她的灵魂。
  徐直蹲在地上大哭起来,而后站起来疯狂地向前跑去。
  第14章 两京(四)
  范阳叛军侵占洛阳后,大掠洛阳十余日,将从洛阳抢来的武器辎重,粮食女人,全部运回河北道范阳城,李泽率领陇右兵团将其击退,范阳叛军退保河阳,隔着河阳桥对东京虎视眈眈。
  东京洛阳一片混乱,贵族平民惊骇恐惧,纷纷逃窜,或南奔至邓、陕、襄等州,或跑进山谷,群起为盗贼,趁机作乱,四出劫掠,洛阳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,官吏不能制止。
  另一路叛军从河东直驱华阴,陛下接到消息,连忙调拨朔方兵团进驻华阴拒守,同时发急报给李泽,要求他即刻率领陇右兵团支援华阴,保卫西京长安,恢复他魏王的尊号,封魏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,河西、陇右节度使,河东道采访处置使,节制天下军事。
  李泽留下一部分人守卫河阳桥,不让判军度过河阳,又特遣另一部分人分别镇守杞县、单县,兖州兵团镇守徐州,切断判军南下的道路,调节江淮物资到太原仓,供应诸道兵团粮食后备,自己则率领一千兵马,从新安出鹿桥驿,绕道虢州,进驻潼关,与京师的南北衙禁军、华阴驻守的朔方兵团,一同形成夹攻叛军之势。
  四镇、北庭,山南西道、剑南诸军一并挥师勤王,往长安聚集。
  夤夜,李泽刚刚在主位落座,上半身衣带已解,露出自肩膀至腰腹层层缠绕的白色绷带,靠近心脏的位置晕开一大团血,他在与叛军争夺洛阳的过程中不甚中了一箭,当时拼着一股劲儿将剪尾折断,箭矢留在血肉里面,继续冲锋陷阵,指挥将士奋勇杀敌,战争结束军医帮他把剪头拔出来,一路上风餐露宿,马不停蹄赶到华阴,接到的却是如斯令他寒心的消息。
  那个不识抬举的女人趁乱跑了,躲在长安城的某个角落里怎么也不肯出来。
  “太子殿下当日暗中封锁了长安各路城门,可以肯定徐娘子一定没走出长安城门,但是魏王殿下您也知道,陛下本来就对太子殿下怀有猜忌,臣等实在不能大动干戈地找她,万一被陛下察觉,势必要引起一阵腥风血雨,何况,”
  李正己满脸犹疑,他想说,又想等待李泽给他一个指示他才敢说,李泽阅览完他送来的文书,上面真是言之凿凿,做到了每一句都在真诚地撒谎,他自然也注意到那一句“我怀了魏王殿下的孩子”云云,不由地冷笑,她应该祈祷自己最好是怀了。
  他解开绷带,百无聊赖地往伤口上撒药,被风霜刀剑锤炼出来的面容 ,褪去几分年少的稚嫩,逼出骨子里的凌厉不羁和邪妄狠辣,他极力压抑着,勾魂摄魄的俊颜在灯下显得淡泊而阴郁,不经意地挑眉,指示李正己:“说下去。”
  李正己正色道:“如果陛下知道一个边城来的身份低微的罪女,怀了殿下的孩子,他必定会为儿女脱离自己的掌控大发雷霆,欲将此女除之而后快,就如同魏王妃故事,倘若再有人在陛下耳边煽风点火一二,那他便要千方百计找到此女,以她肚子里的孩子挟令殿下了。”
  “太子殿下让微臣提醒殿下,不可让步,不可自裁。”
  提起李恪,李泽的脸上难得一见温柔之色,却也是一瞬即逝,很快被杀伐代替。
  装药的瓷瓶与桌面相碰,在空荡荡的帐篷里发出轻微的震荡声,李泽单腿屈膝半仰于椅臂,凤眸似笑非笑,“父皇要是想要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,给他便是,哪怕他想要这个女人呢,做儿子的也会慷慨让给他。”
  “女人没了还可以再找,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,何况是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。”
  李正己擦了擦额角的汗水。
  李泽突然厉色道:“去把城门打开,让她跑。”
  徐直在长安城躲藏了两日,很快就被逼迫地躲不下去了,外地的户籍,又说不清来历,没有人敢收容她,没钱,路上倒是有钱,但是她不敢去捡,上一个在她眼底去捡钱的人,已经被组团的流民打得头破血流了,只有一个阿婆给她一碗面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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