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太女 第102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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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香炉里甜润的香气弥散开来,喧嚣渐渐止息,很快又化作另一种更为隐晦的、升腾的混乱。
  厅堂里的变故止息,鲜血被擦干净,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  守在门外随时准备破门而入营救宾客的护卫们终于向后退去,然而还没走出很远,忽然听到了新的惊呼。
  与其说是惊呼,不如说是惨叫!
  那惨叫简直像是逢年过节待宰的猪羊,仿佛刀刃近在喉间,护卫们再度折回门口,却犹豫着没敢撞门——
  应邀而来登上这条船的宾客,没有几个是寻常人,比这更大的动静不知闹出过多少回,虽说厅中很少会传出这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,大多时候会被淹没在狂欢的喧嚣中,但……谁知道贵人们又想出了什么手段?
  万一不慎坏了贵客们的兴致,那真是有几个头都不够赎罪。
  下一刻,更多的惨叫声传来。
  厅堂的门开始震动,不知有多少人涌向门边,将门撞出咣咣巨响。
  门一直没有上锁,从里面可以很轻易地打开。
  之所以这样,是因为不知为何厅中发生混乱,太多人争相拥挤踩踏向外逃去。
  离开这条船,宾客们都是养尊处优、地位很高的人物,危险关头,自然争相拥挤,不肯让人。
  然而拥挤意味着更多的麻烦,离开变得更加困难。
  同时,这也意味着厅外护卫们无法撞门,生怕伤及另一面的贵人们。
  不远处,一名戴着面具的宾客扶了扶面具下端,淡紫色袖摆轻飘,皱眉心想这是出了什么事?
  犹豫片刻,他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。
  景昭的目光转开,不再留意那名有些熟悉、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的人,看着厅堂外层层围着的护卫,皱眉道:“出事了?”
  裴令之指尖压着下唇,借此压住唇边灼热的感觉,声音微哑道:“难道有刺客混进来了?”
  倒也不是不可能。
  他们两个都能弄到一张请帖混进来,虽说那是因为苏惠手腕精妙,但天下能人何其多,未必没有旁人能做到这一点。
  景昭一牵裴令之的袖摆:“走远点。”
  凑热闹可以,把自己牵连进去就不好了。
  咣当!
  厅堂大门终于被强行打开,许多宾客一拥而出,有不少人甚至把自己绊倒在地,鞋子乱飞,还有几个不慎弄掉了脸上的面具,连忙一边举袖掩面,一边满地胡乱摸索。
  拍卖师冲了出来,一手捂着脑袋,指缝不断渗血,正冲着护卫急促吩咐些什么。
  很快,护卫们冲进厅堂,没过多久,或扶或抬地弄出许多人来,从衣衫来看,应该是宾客。
  之所以说应该是宾客,是因为他们脸上已经没有了面具。
  这些宾客的表现极不正常,张牙舞爪,不断扭动,有些人口中还发出阵阵奇怪的声音,还有些人不断撕扯着自己的衣襟,很快便露出难看的身体。有些人身上还带着血,那些血掺杂着另外一些颜色奇怪的东西,不知是呕吐物还是什么,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颜色。
  .
  散布在船上各处的宾客们,很快接到了同一个通知。
  ——有刺客混上了船,在厅堂的茶水中下毒,致使数名宾客不幸发狂。
  现在那些发狂的宾客已经被各自送回独立船舱休息,船上的医师轮流替他们诊治,请宾客们回到舱中,等待返航。
  至于船上的刺客,消金坊大管事会带着护卫一一清查,确保将宾客们平安送回消金坊。
  无疑,刺客二字在船上迅速引起轩然大波,宾客们骤然扬起的声调几乎要冲破天穹,各处管事点头哈腰不断赔罪,承诺立刻掉头回城,说了无数好话,才算勉强劝得宾客们各自回房。
  两名侍从在前引路,将景昭和裴令之送进了一间布置好的船舱。
  这条船很大,耐不住船上宾客多,因此为了保证有足够多的独立船舱,每一间舱房必然不会很宽敞。
  虽然不至于逼仄,布置也很精心,但这间船舱的确不大。
  喀啦。
  舱门关上。
  下一秒,窗户打开。
  两道身影从背面的窗中翻了出去。
  .
  船上人来人往,灯火通明。
  远远便可看见,护卫们分成很多队,正在来往穿梭巡逻。乍一看确实井然有序,景昭盯着看了片刻,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。
  说的直白些,那些护卫看上去很忙,却更像是在做出很忙的样子。
  脚步声逼近,一队护卫向这边走来,景昭和裴令之连忙矮下身躲进暗处,直到护卫们走开,才瞅准机会挑拣着道路行走,来到厅堂不远处。
  方才躲起来观察时,景昭就察觉到了这第二处问题。
  厅堂外有很多人,却不是护卫,而是普通侍从。
  侍从们进进出出,端着布巾与水盆,似是在清理厅堂内的痕迹。
  景昭皱起眉头。
  仔细端详片刻,确定附近没有暗中潜藏的护卫把守,景昭来到厅堂侧面,往大开的窗中迅速一瞥,目光凝住。
  厅中仿佛被飓风席卷,桌椅板凳屏风花瓶四处翻倒,满地狼藉,数处血迹。
  景昭目瞪口呆,趁着没有侍从注意,又探头进去多看了几眼,一边观察厅中景象,一边心想消金坊这是说的什么胡话,只这点功夫厅中乱成这样,真要是刺客下药,这药性得有多强。
  有药性如此之强的毒药,居然只是使人发狂,而没把所有宾客一口气全都药死,真是奇哉怪也。
  她忽然一阵眩晕,手垂落下去,本能抓住了裴令之的手臂。
  裴令之骤然侧首。
  窗子不小,但厅外灯火通明,只有这一角笼罩在暗影里,且进可攻退可守,随时能退回去。
  为了隐蔽起见,景昭和裴令之当然不能肩并肩扒在窗口往里看,裴令之正站在另外一侧,替景昭望风。
  突如其来的眩晕里,景昭极力试图恢复清醒,指尖用力掐进皮肉,却丝毫没有感觉。
  她心头一惊,更加用力。
  裴令之咬住嘴唇,硬是一声没出,抓住景昭将她拖回角落里,也不拨开景昭的手,试图去掐景昭人中。
  “……我没事。”
  景昭松开手,晃了晃头,感受着眩晕渐渐消散,眼神终于不再缥缈,逐渐凝实。
  她的目光最先落在裴令之唇边,在那抹殷红上凝定片刻,又看向裴令之手腕上多出的血痕:“是我?”
  裴令之无言片刻:“不是。”
  景昭:“嗯?”
  裴令之说:“是鬼。”
  景昭说:“好吧,我知道是我,刚才只是自我反思一下——他们说谎了,有问题的不是茶水。”
  迎着景昭的眼睛,裴令之骤然意会过来:“是气味。”
  景昭点了点头:“是熏香。”
  第89章 消金(五)......
  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  一名头上包着白布的中年男子在前引路,通过身形、步态以及声音,可以判断出他便是那名戴着面具的拍卖师。
  大管事穿着黑衣,被许多护卫簇拥在正中,来到了厅堂前。
  厅中侍从正在急急忙忙洒扫,一部分跪在地上,用沾水的布巾用力擦拭血迹、收拾狼藉,另一部分则把香炉抬出去,尽可能开大窗户,又反复泼洒清水,涤荡厅中残余香气。
  这些侍从分作几拨,轮流入内洒扫,每过一炷香的时间,就要退出来换人进去。
  大管事站在外面看了片刻,沉声说道:“弄得太难看了。”
  拍卖师低声请罪:“这一批是新制的,比原来下的料更重,大轴拍卖的藏品死了一个,为了用香气压住血气,香料放得太多,没想到年老体衰者抵抗不住药力,有的发狂了。”
  大管事道:“这一批不要再用,我会向上面进言。别的你不用管,把船上处理干净。”
  拍卖师点头,轻拍手掌。
  几名护卫押着一个头罩黑布,五花大绑的人走了过来。
  拍卖师指着那人道:“稍后我会向宾客们解释,这便是混上船的刺客。”
  从这短短几句话里,可以听出很多更重要的事。
  比如这名拍卖师,绝不仅仅是一位普通拍卖师。
  大管事道:“不要留下更多麻烦。”
  拍卖师立刻会意:“刺客会在抓捕过程中拒捕自杀。”
  大管事满意颔首,说道:“我会去拜访贵人,把这件事压下去。你再过半个时辰,就可以抓获刺客。”
  拍卖师领命,看着调转方向驶向来路的船,不安道:“真要回去?”
  按照以往惯例,拍卖会结束意味着一夜狂欢的开始。这条船会在江上飘荡一夜又一日,直到第二个太阳升起的清晨才会折返城中。
  大管事面无表情说道:“动动你的脑子,经此一吓,还有谁能提起兴致?”
  拍卖师很是心疼。
  这条船每次出现,固然会为消金坊带来极大的利益,但先期投入也很大,现在中途折返,只怕连出这一次船的本钱都要赔进去。
  .
  脚步声远去。
  一墙之隔的小室里,景昭和裴令之同时松了口气。
  这间小室位于厅堂旁,堆积些杂物,位置隐蔽,但不宜久留——那些侍从清理厅堂的工具存放在这里,等他们洒扫完毕,自然也会把东西放回来。
  大管事与拍卖师说话时,他们就躲在这里,恰巧听完了全部。
  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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