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太女 第169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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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146章 裴令之麻木地继续抄。……
  明德殿虽以殿为名,实际占地极广,与其说是殿,不如说是数座殿宇相连而成的宫殿群。
  自大婚之后,太女夫妇琴瑟和鸣,太女妃遂随太女居于明德殿。由于地方宽敞,除去寝殿与景昭共用以外,裴令之还拥有自己的书房、小厅,乃至于私库。
  正因如此,接受命妇及内眷入宫拜见时,只要不是格外正式的场合,裴令之就不用大费周章,再回名义上太女妃的宫室接见他们。
  虽然名为小厅,但那是与皇太女的议事厅相较之下得出的结论。实际上,这间厅堂极为宽敞,比起公侯门第的正厅亦不逊色。
  几位内眷坐在厅里,等候太女妃驾临。
  她们都是命妇,场中没有男人,又上了年纪,过往便相识,说起话来也就不显得拘束。乍一听其乐融融,充分彰显了本朝命妇和睦,实乃教化有功。
  但是如果细听她们话中的内容,初听还好,仔细琢磨就会发现命妇们的话题多半类似于“今天天气真好”“是啊真好”“你吃了吗”“我吃了啥”。
  说的直白些,她们的心思根本没在对话上面。
  厅堂深处的阴影里,炳烛侧耳细听,不放过只言片语。直到宫女们换了两轮茶水,夫人们平稳的对话中隐约带上了些许急迫,这才悄无声息转身离去。
  裴令之支颐静坐,任凭宫人为他细细系好腰间琳琅,正过发间玉簪,神情始终平滑如镜,宛若秋水。听完炳烛低声禀报,他微微颔首,站起身来,对屏风外说了句:“走了。”
  .
  连日来京内京外大变频频,这甚至不是山雨欲来,而是大雨倾盆。
  朝中坐不住的公侯官宦大有人在,皇太女借有妊避入东宫,除却近臣要臣一概不见。
  枕边风历来是最好吹的风,众人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向了太女妃。
  太女与太女妃伉俪情深,琴瑟和鸣的说法,在京中早已不是秘密。据传太女妃颇得爱宠,甚至被破例允许迁入明德殿居住,再加上皇太女大婚数月,便已怀有身孕,可见夫妻情笃。
  ——不过倒也有另一种说法,称太女妃得宠是太女妃指使母族放出来的流言,目的是为己造势,亦可稳住南方世家的支持。更有人猜测,倘若这个说法为真,那么皇太女腹中的皇孙也未必是太女妃的子嗣,将来后位说不准便要易主。
  种种猜想不一而足,但无论太女夫妇感情如何,现在枕边风这条路已经是很多人唯一有望争取的救命稻草了。
  随着时间流逝,日头渐渐升高,厅堂内众位命妇终于有些按捺不住。
  她们这个年纪、这等身份,大多已经做了母亲甚至祖母,有资格从夫婿与子女那里分得一星半点过问外务的权力。正因如此,才更清楚今日走这一趟的重要性,只能勉力藏住心底焦灼,但终究不如刚进厅堂时那般轻快了。
  数名年轻娉婷的宫女捧茶而入,再度续上第三轮茶水。
  赵国公夫人强忍焦灼,对为首宫女谦和一笑,捋下腕间一只镶金嵌玉的镯子,袖摆轻晃,顷刻间不显山不露水推到了宫女手中,温声笑道:“不知储妃殿下何时驾临?”
  宫女一怔,旋即笑道:“夫人稍等,殿下怕是被宫务绊住了,稍后便至。”
  话音未落。
  远处传来悠长的传呼:“储妃殿下到——储嫔娘娘到——”
  厅内所有命妇齐齐起身拜倒。
  足音前后错落,相继迈入殿中。前者极低,近乎无声,后者轻快,伴着如兰似麝的馥郁甜香。
  一道清而淡的声音从上首传来:“免礼。”
  赵国公夫人起身抬头,刹那间几乎目眩。
  她上了年纪,卧病数年,连宫宴都不大参与,常常令世子夫人代为出席。如果不是赵国公府已经被卷进了京中内外这场漩涡,国公夫人挂心儿女安危,她是无论如何不会亲自拖着病体外出奔走的。
  上首侧座,穆嫔妆金裹玉,妍丽难言,七分美貌十分妆扮,已然是京中上上之选的美人。
  然而第一眼,没有任何人能最先注意到她。
  属于太女妃的主位上,坐着一个非常好看的年轻人。
  芙蓉不及美人妆,水殿风来珠翠香。
  在堪称绝顶的容光面前,呆滞已经算是非常得体的反应了。赵国公夫人毕竟饱经世事,恍惚一刹便及时回神,并不尴尬,反而落落大方地笑道:“让储妃殿下见笑了,臣妇上半年身体不争气,未能入宫参拜。今日一见,方知瑶林琼树、春月杨柳般的气度风神,原非刻意夸大,而是当真能够见到的啊。”
  夸奖容貌失之轻佻,更何况依靠美貌得幸,是皇妃内眷中的下下名声,将来搞不好要进妖妃传的那种。赵国公夫人自然不会犯这种浅显的错误,只着力称赞裴令之气度过人。
  裴令之神色未改,温声笑道:“夫人过誉了。”
  穆嫔举起宫扇轻轻掩口,眉眼弯弯,似在附和赵国公夫人的话,同时在宫扇下心酸地咬紧了牙关。
  这些夫人们虽然或是为枕边风、或是为探得消息而来,但自然不能做得太过明显。话语间言笑晏晏,每一个都善解人意,每一个都妙趣横生,再适时献上带来的土特产,一时间气氛十分融洽。
  穆嫔代行三年储妃职责,自幼又受往来交际的教导,这等场合堪称长袖善舞。
  而裴令之,只要他愿意,天底下的事除了生孩子,几乎没有他不能做的,更是不在话下。
  饶是如此,待送走这些命妇,穆嫔也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,仰面倒在椅子里。
  裴令之稍好一点,迤然起身,还有闲心招呼穆嫔过来:“看看‘土特产’,要是白菜萝卜,你今日的晚膳就有着落了。”
  穆嫔警惕抬头,像只竖起耳朵的兔子。
  “哎呀。”她情不自禁地惊叹一声,“这些‘土特产’,可不像地里挖出来的。”
  那口匣子只有女子小臂长短,乍一看确实能装进去一棵白菜,但打开之后,光晕外溢,莹然生光——
  “还真是白菜。”裴令之眉梢微挑,看向匣中那棵触手柔润的羊脂玉白菜,“你的晚膳,拿走吧。”
  穆嫔闻言愕然,反手一指自己:“给我?”
  裴令之不疾不徐,眼也不抬,饶有兴趣地参观另一只匣子里的土特产去了:“奇物共赏,见者有份。”
  白菜与白菜的身价亦有参差,穆嫔不喜欢切一切下锅的白菜,对面前这棵却很喜欢。
  她眨眨眼:“那妾多谢殿下。”
  所谓‘土特产’,穆嫔从前也没少见过。她曾经是东宫唯一的女眷,代掌宫务风光无限,想要讨好她的人不在少数。
  只是穆嫔心里自有分寸,拿不准能不能收的从来不碰,只有得到景昭默许,才会留下。
  若放在往常,这样贵重的礼物,即使在宫里也不是随便能找来的珍品,穆嫔再喜欢也不敢随意收下。但见裴令之视若寻常,随随便便就分给了她,心里明白这必然是太女的意思,将白菜匣子一合,跟过去参观其余土特产。
  匣子一个一个看过去,穆嫔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。
  她见惯珍奇富贵,能辨别出匣中物品的价值,正因如此,才更觉心头发紧。
  这等珍品,早已远远超出了寻常献礼的价值。会献这样贵重的礼物,所求之事必然极其重大。
  穆嫔情不自禁地朝裴令之看去。
  裴令之视若无睹,径直打开了最后一口匣子。
  然后他极轻地嗯了一声,似是惊讶。
  匣子里盛满金玉。
  固然珍贵,可对于生长在堆金积玉地里的贵胄来说,金玉恰恰是最不值钱的东西。
  送这么一匣子纯然的金玉过来,尤其是以下献上,是送礼的大忌,不但显得轻佻,更有轻慢之嫌——还不如今天不来呢。
  穆嫔跟着过来,皱眉疑惑:“这是谁的?”
  裴令之若有所思,黛眉微挑,柔声道:“真好玩。”
  然后他答道:“赵国公夫人。”
  .
  “赵国公夫人。”
  晚间风凉,景昭靠在窗前,意味不明地一笑:“赵国公府的这滩浑水,现在算是被翻到面上来了。”
  燕女官正半跪着替景昭揉按肩背,闻言道:“奴婢虽然不常出宫,却也听说过赵国公府这笔烂账,难怪赵国公夫人会忍耐不住。”
  赵国公晚年昏聩,偏爱侍妾,国公夫人可以忍耐。但赵国公如果因为婢妾之子意图损害她儿女的利益,甚至于连累她儿女的前程,国公夫人就无论如何不能继续忍耐了。恐怕她心中怒火如烧如沸,恨不得拖着赵国公一同去死。
  “我听说过赵国公的英名。”裴令之不无唏嘘地道,“当年亦是圣上麾下猛将,立下赫赫战功,却临到晚年失去理智,酿成家族之祸。”
  “有些人能成事,不是因为他本来就有脑子。”
  景昭轻描淡写丢下这么一句话,然后问:“今天穆嫔表现如何?”
  裴令之立刻给予充分肯定。
  景昭说:“我就说穆嫔最擅长干这个。”
  裴令之:“……”
  鱼女官带人拎着食盒进来,袅袅香气扑鼻而来,是青荷鱼圆羹、芙蓉鸡丝粥,另配八道小菜,还有金银甜糕、如意素饼两样点心。
  菜品非常简薄,甚至可说寒酸,但式样非常精细。
  有孕之后开始,景昭入口的茶水饮食,全都由鱼、燕二位女官亲自检验。菜品从洗到切再到下锅装碟,每一步都必须有五个以上宫人同时在旁监督,可谓谨慎到了极致。
  景昭照旧每道菜尝一口,宣布吃饱了。
  “怎么样?”裴令之问。
  景昭随意道:“平平无奇。”
  瞥一眼裴令之的神色,她终于撑不住笑了出来:“怎么啦般般大厨,厨艺没有得到肯定所以信心受挫了?”
  “其实很好吃的。”景昭诚恳道,“鱼圆羹是你煮的对不对,清新有余,入口回甘,远胜其他,你看我比平时多喝了好几口呢。”
  一声轻叹,裴令之掩面摇了摇头。
  鱼女官凑到景昭耳边:“殿下错了,芙蓉鸡丝粥才是。”
  景昭:“……”话说早了。
  或许是因为凡事力求做好,第二天一早景昭醒来,发现裴令之不在。
  招来宫人询问,宫人说太女妃寅时就起身,到厨房去了。
  皇太女自幼接受教导,身份尊贵的人不应该调弄这些琐事,所谓君子远庖厨,其实套用在一切贵人的身上都适用。
  闲来调弄茶点聊作解颐也好,病榻前亲自煎药煮羹展示孝心也好,那终究只是为了妆点声名与德行。按照景昭的本心,她是不赞同深入钻研此道的。
  但听说裴令之这样做,她却全然没有反对的意思:“太女妃有心了,你们仔细些,别让他伤了自己。”
  鱼女官是何等灵透的人,一见景昭神情,立刻大肆称赞:“太女妃对殿下真是再上心不过了,庖厨也肯事必躬亲,一应琐事无微不至,教奴婢们看着都挑不出丝毫不好呢。”
  景昭回头看看她,疑惑道:“你近来说话怎么像是被穆嫔腌透了。”
  鱼女官委委屈屈地出门去了。
  她对着门口的承书女官道:“殿下今日精神不济,已经派了人去宫里告假。”
  承书女官闻弦歌而知雅意,立刻道:“那我就不来搅扰殿下了,只是要劳烦你,如果殿下有空告知我一声。”
  她苦笑一下:“东宫这边有些事堆起来,我们也顶不住。”
  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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