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
而这次醒来后,光仍洒落,却直直打在叶子上。
鱼会死去,花会消亡。
他基本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判断:循环并不是无限的。
他不可能一次次地重生。
等循环耗尽,他和程叶,是否都会彻底消失?
就在这时,他突然发现了程叶的异常。
“……你怎么了?”
程叶死死盯着那个“谢”字,似沉浸在某种思绪中,几乎没在听他们说话。
待她回过神时,她飞快转身,冲向了自己的电瓶车。
“我要离开一下!”
程叶跨上车,将备用头盔扔给了毕然,
“快,你也跟我走。”
毕然不明所以,他向杨大爷和两位师兄打了个招呼,困惑地接过头盔。
跨上车,两人距离变得极近。毕然半晌才稳住了自己的呼吸:
“我们要去哪里?”
程叶扭动电门:“回勾力度大,左边偏旁小,右边字过大……”
她重复着毕然的话——
“在这一带的,这么写字的人,跟骨灰楼有关的人,我好像认识……
“就那么一个。”
第26章 ☆、26热与甜
暴雨前,天压得更低。
工地上塔吊摇晃,却不肯垂下了头。
毒辣太阳被抛下,在程叶和毕然远远的身后,苍白一轮圆,融在滚滚热浪中。
程叶紧捏电瓶车把手,穿了宽街、过了窄巷。心跳剧烈,她满脑子是一个人的名字。
她想确认的答案,会有吗?而她该怎么面对?
毕然坐在她身后,双手总觉得局促。
电瓶车座位窄小,车子经过坑洼的路,时不时颠一下,两人总免不了靠近。
可他不敢冒昧,只小心拉住她的衣角。那是她的制服,他指尖能摸出那布面硬挺,就像倔强的她。
他们时远时近。远的时候也不过一指距离,近的时候,他能看见她头盔下,汗水将她发丝粘在后颈上,是一个个好看的卷。
汗水滑落时,她的皮肤在阳光下,有微微光泽。
毕然不敢多看了。
他只能抬头,环视着周边飞速退后的景致——
北市郊区都是自建房,有时被腾退,不久又重来。
北市是古城,旁边还有几个古旧景区,间杂在工地和自建房之间。
来来回回,于是破败也热闹。
程叶开着电瓶车,穿过这一带的大集。早上五六点就开始的集市,到午后已是尾声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,有烂菜叶的腐臭味,有烤红薯的香甜味,还有各种小吃的混合香味。有人开着只剩些烂菜叶的小货车,突突突地往前开,扬起一阵尘土;也有人正忙着收拾自己的摊位,将剩余的货物装进袋子里。
集市边有一棵歪着的槐树。树下几张长椅上,三三两两穿着制服的外卖员,一边抽烟一边刷着手机。
“这是……”毕然辩认着眼前的一块招牌,发现这是外卖骑手驿站。
而程叶猛地刹车,几乎将毕然颠下来。她把车急急停到了路边,气都没喘匀乎,头盔一摘就往里飞跑。
“等我!”
*
驿站里,站长李利正在训俩外卖员。
“一个两个都不接单,就等老子替你们挨罚呢!”
他骂得刻薄又损,可程叶站在门口,却觉得这一幕让她眼眶发热。
此前某次循环里,警察们告诉她,李利心脏病发作,还说她没有及时将李利送医。
后来,她满脑子都是自己要保命,离站点远远的,也不知李利的病情如何。
现在,她才
突然意识到:循环对她而言是折磨,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机会,让她能救人的机会!
“行!下一个!”李利说完话,从旁拿过一个饭盒。
虽然才是下午,但站点里吃饭早。那饭盒里满满一盒的都是饭,没见一点菜。刺鼻的味道传来,程叶又看见那罐辣酱。
她想起来了,那次李利出了事的循环里,李利就是拿这罐自家腌的辣酱送面条吃。她以前听人说过,单吃重油重盐的东西下饭没营养,心脏还容易出事。
与李利虽只有几面之缘,但她还是看得急了——一个活生生的人,谁忍心他今夜就犯了危重的病?眼看李利筷子已经要伸到里头,她上前把那罐辣椒一盖:“别!”
筷子被顶在盖子外头,李利被这一盖弄蒙了,他扭头看见是程叶。
“干嘛呢!”
被训话的俩外卖员看见,也不由愣住,一时都留在原地瞅着。
程叶才意识到、自己这举动未免奇怪,但她也顾不得这许多,只小声道:
“……您……您少吃这个,惦记惦记自己身体啊!我老家以前有个亲戚,就是总吃这个,结果心脏总不舒服。”
李利瞟她一眼,脸色缓和了些:“吃不上口可心的,有啥心不心脏的!”
话虽如此,他却不由揉了揉自己胸口的位置,原本伸向辣酱罐里的筷子也收了回来。
“你不是今晚才入职,怎么现在就来报道了?”
程叶回过神来,忙将准备好的话说出来:“我这不是怕出什么差错,想早点来办手续么!”
李利“嘿”了一声,向另两名外卖员指了指:“瞧瞧人家程叶!多上心!”
当中一名外卖员讪笑一下:“第一天,不都这样!”
李利翻了个白眼,从旁边摸出几张纸,他大手翻检几下,从旁拎过个小夹子,把纸张都拢作一份:“你看看这些文件,核对一下信息,一会儿拿身份证,去后头那小窗里签个字就得了。”
程叶接过文件,忙点了头,还想说什么时,李利手机响了。
他接过电话,又开始“呸”着骂人,越骂越大声。
他没再看程叶一眼,只背对她挥了挥手,示意她赶紧走。
程叶只得退了出去。
她一边往外走,一边飞快翻着手中的文件。
这是她入职所需的文件。
外卖员一般看几样东西,一是身份证明,看的是年龄,得在18周岁到55周岁之间,以身份证为准;二是健康证,程叶体检报告也附在这里头。三是无犯罪纪录,是她找派出所开的。还有些资质,比如她电动车号牌的报备,比如她已经接受了手机导航培训的证明……
从毕然提到那行字迹开始,她就觉得熟悉:就像一根线头,从那回勾、那点划中,一点点冒了出来。她在脑海中仔细搜寻,那线头就在眼前,却又飘忽不见。
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签字呢?为什么会这样巧合,她会见过这样的笔迹?
她被卷入到毕然的事情中来,真是偶然吗?
此前,她总往毕然仇家的方向去想,但凶手和她,难道就没有关联吗?
每回可怕的事情后,死的不止是毕然,还有她程叶。她虽与别人不曾有过深仇大恨,但真是如此吗?欠过租金的房东,欠了利息的债主,还有……
线头从脑海中飞速生长,缠绕着她、勒紧了她,将她牵到了这里。
她翻到了这堆文件里、最底下的那张纸!
“找到了!”
程叶惊喜与惊吓并存,她不由自主地大喊了一声:
“毕然你快看……”
可她抬头时,却发现毕然不见了。
不在电瓶车上,也不在驿站前。
她不由一惊。
这种时候,毕然哪去了?
难道因为她把毕然带离骨灰楼,循环的死亡提前启动了?
“毕然!毕然!”她一时慌了,声音也不由变大,“你在哪!毕然……”
一块带着冰凉沁爽的西瓜,递到她的面前。
“我在这呢。”温柔而平静的声音,从身后传来。
程叶回头,毕然就在她的跟前,笑得这样好看的他,两只手上,各捧了一块西瓜。
“我看你这一路辛苦,旁边有卖瓜的,我就买了两块。”
那瓜肉,晶莹地泛着红。在这闷窒息的午后,显得这样诱人。
“你……还有心情吃这个?”程叶有些愕然。
“人生苦短,如果这是我们人生最后的一个下午,难道不该好好享受一下吗?”毕然说得理所应当,“而且卖瓜老板那有冰柜,这刚从里面拿出来的,无籽瓜、还冰着。”
程叶两手却仍紧紧捏着文件,毕然无奈一笑,将瓜递到她跟前:
“你来一口。咱们边吃边说?”
程叶也实在是太热,她就着毕然的手,对那瓜肉张嘴一咬——
真甜,冰透。
瓜肉入口,泌着沙一样的凉。甜润的汁水入喉咙,她像被泡入了一汪清凉的泉,浑身燥热焦虑,都瞬间被安抚了。
毕然看她吃得香,也不由嘴角微微上扬。
一旁外卖员看见,啧啧偷笑:“这么甜呐?”
程叶脸不由一烫,两人这样的姿势难免暧昧,她把文件放到电瓶车的座位上,从毕然手里接过了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