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平梦华录 第113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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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那魔童显然也愣住了,从未与这等敌人交战,按理说那两鞭挥出时对方再无退路,马上就要被黑焰魔鞭卷住,再一拉扯就要把他的凡人之躯撕成碎块。
  然而魔鞭四处飞舞,始终奈何不得面前这家伙。
  斛律光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,说:“魔族?!”
  斛律光下意识地催动心灯,无奈技艺不精,手中焕发出白光,始终无法将那白光推出。魔童见他手中光华流转,顿时紧张起来,只以为他蓄招不发,在寻找自己的破绽,当即催起了杀招。只见他手中那青铜匕蓦然一化三,三化十,霎时间附近空间内尽是密密麻麻的穿梭匕首,封死了斛律光的退路,犹如暴雨般倾盆而下!
  斛律光见无处可躲,放弃闪避,拼着挨一下重伤,平掠而来,双手齐出,要将心灯之光按在魔童身上,催动爆破。
  一声清喝之下,牧青山到了。
  白鹿奔向双方交战处,在空中化作牧青山闪光的虚影,奔跑,幻化,拉弓,放箭!牧青山动作极快,一气呵成,手持鹿角巨弓,扣弦手指一松,亦幻化出万千流星般的箭矢,迎着魔童的匕雨刷然而去!
  魔童再无可避,与斛律光对掌,牧青山身形化作虚影,刷然射进了战团,出单掌按在斛律光背上,催动他的经脉之力。
  “破!”牧青山喝道。
  斛律光运起心灯,初时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去,被牧青山的法力一轰,顿时犹如洪水决堤,冲破经脉禁锢,发出了一道大闪光。
  魔童惊恐大吼,背后棚寮中喷发出黑气,伸出一只粗壮手臂,猛地抓住了他,将他拖进漆黑的棚寮中。
  心灯爆破的刹那,破棚寮发出巨响,被平地吹飞。
  城外另一边,萧琨坐在荒野中临时搭起的棚寮中,奔逃至此地的辽国百姓他都认不得,队伍里亦没有官员,只有当初国破后军队中的逃兵,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。
  “兄弟是哪里人?”为首一名中年人问,“可曾在大辽官府任职?”
  “姓萧。”萧琨答道,“无业之人,只在上京讨过一口食吃。”
  中年人知道萧琨不想多说,也不强求,解下褴褛外衣,现出胸膛所刺的狼头,以示自己身份,又道:“我乃大辽宿卫,右皮室军麾下第四十四队伍长,名唤卢文聪。”
  萧琨点了点头,问:“族人入关的,有多少人?”
  “五十五万。”卢文聪比画了个手掌,说,“据说还有不少百姓,沿关中路南来。如今边境宋军俱守在大同府与燕州一带,与金军相峙,无暇分身他顾。上京被攻陷后,我们只有小股零散数百人,大多是随我逃出来的弟兄们,一路上的人越来越多,才有今日之数。”
  “除却辽人,里头还有不少逃荒的汉人,”卢文聪又说,“是宋地内遭了饥荒活不下去的宋人。”
  萧琨听得卢文聪谈吐颇有将领之风,想必读过书,便知这许多人交给他,当可放心。
  宋军在海上之盟后,已被胜利冲昏了头,朝中不少官员又彼此牵制,争夺战功,乃至军队频繁被抽调,竟被逃亡的辽人渗入国土,形成如此庞大规模的人群。
  当然,流民们没有武器与战马,大多是老弱病残之众,年少力壮的不过寥寥数千,在任何地方都不成气候,以宋廷的设想,真要处置,让骑兵围起来,弓箭招呼,尽数射死就是了。之所以迟迟不这么做,缘因数十万人命确实有伤天和,哪怕皇帝也不愿下令。
  “卢兄接下来如何打算?”萧琨问。
  “萧兄弟以为呢?”卢文聪没有回答,反问萧琨。
  萧琨只觉十分愧疚,自己没能保护辽国的族人,这两年来竟置身事外。但他有太多的事要做,千头万绪,实在无法抽身,此刻还能将责任放在一旁,与卢文聪一同带领族人迁徙入中原不成?
  “益风院的孩子们,有下落么?”萧琨又问。
  “城破之后就不曾听闻了。”卢文聪答道,“兄弟在找他们么?这么多的小孩儿,很难。”
  “说来惭愧,”萧琨疲惫道,“我人微力薄,搭救同族,非我所能,但我身上想必还是有一些盘缠,不多……”
  萧琨正要解囊,却被卢文聪按住。
  “萧兄弟住在城中?”卢文聪问,“我看你腰间佩刀,想必常练武艺,何时来的开封?宋人认识你么?”
  卢文聪突然来了一连串问题,萧琨一时不知如何作答。片刻后,他以幽瞳发出微弱蓝光,查探卢文聪的内心。
  “你是色目人,”卢文聪说,“想必宋人不会视你为同族,这些天里,我有一个计划……”
  “不必说了!”萧琨马上道,“我不会助你。”
  卢文聪道:“兄弟,我还不曾说出口呢。”
  萧琨眉头深锁,背对卢文聪,正想离开棚寮,卢文聪却道:“我们的孩子已饿得不行了,每一天都有人死在荒野上,你忍心看着他们被野狗吃掉么?你看看,埋进地里的同胞,过得一夜,都将被刨出来……”
  萧琨快步出了棚寮,卢文聪则追在他的身后,说道:“萧兄弟!留步!我们只需要兵器,你若愿意,可接应我们夜入开封城。拿到兵器后,我们保证不会屠城,我们想要的,只是让这些人活着,你看看!你看看!都是你的族人!我只想他们能活下去啊!兄弟!”
  “宋廷已在商量你们的安置事宜,”萧琨转头,见卢文聪脸上隐隐约约,笼罩着一股黑气,最后说,“最迟两天,最快今日,就会有消息。”
  “你相信宋人?”卢文聪停步,说,“陛下就是相信了宋人,才会落到如今地步。”
  “是的,我相信。”萧琨也停步,朝卢文聪认真道,“去为你们争取一线生机的,是与我性命相托的弟兄。”
  卢文聪立于旷野,牛毛小雨在空中飞舞。萧琨翻身上马,策马回城,忽见远处发出一道光,犹如电芒,只在阴云下短暂一闪,继而产生炸响。
  是心灯?萧琨纵马,前往闪光发生处。
  斛律光喘息不止,与牧青山对视。
  “不客气。”牧青山说。
  斛律光只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,差点吐出来,毕竟牧青山那一下涌入的灵力太过凶猛,换作萧琨抑或项弦给他一掌,他尚能接受,只没想到牧青山年纪轻轻,掌劲竟如此霸道。
  “我以为是萧大人来了。”斛律光咳了两声。
  很快,萧琨穿过流民聚集地,及时赶到。
  “发生什么事?”萧琨问。
  牧青山:“魔族,我到的时候已经打上了,问他罢。”
  斛律光简单交代经过,萧琨沉默听着,环顾四周。
  “斛律光,你回城一趟,把司里的振魔铃摘过来。”萧琨怀疑不久前,魔人就在城外的流民阵营中,并引诱着卢文聪。
  “让他歇会儿罢。”牧青山根本不把萧琨放在眼里,也不觉得他是上司。
  斛律光说:“我这就去!”
  两人目送斛律光远去,对视片刻,牧青山一脸无聊,打量萧琨。
  萧琨:“你协助斛律光驱散了魔人?”
  “否则呢?”牧青山道。
  萧琨:“确定他没了么?”
  “不确定。”牧青山答道,“跑了罢。我回去了?”
  “你等等,”萧琨说,“就怕他们再来。”
  萧琨对牧青山这个脾气有点头疼,但鹿神是他们求来帮忙的,不能像使唤项弦般使唤牧青山,过后须得想个办法,让他服服帖帖地干活儿……只是这并非眼前最重要的事。
  牧青山偶尔会质疑萧琨的决定,这种时候大抵还算听话,便纵身跃起,到荒野的孤树上坐着,眺望远方。
  斛律光很快回转,萧琨问:“老爷呢?”
  “老爷不在。”斛律光说,“只有阿黄回来了。”
  萧琨说:“跟我来,咱们在这附近转悠转悠。”
  萧琨手持振魔铃,绕了一圈,没有任何动静。再见卢文聪时,他正在与手下分发萧琨送来的粮食,朝萧琨快步而来。
  “兄弟,”卢文聪说,“还有吃的么?这些远远不够。”
  萧琨端详卢文聪,见其脸上黑气神奇地消退了,想必魔人蛰伏此地,确实影响着同族。
  “我去想办法,”萧琨说,“不要着急,别做冲动的事。”
  萧琨沿流民所在营地检查一圈,确定魔族消失了,会不会再来不知道,至少眼下稍安心了些。他回到城门前,牧青山把人赶走,依旧去搅那大锅。
  “这又是什么?”萧琨问。
  “萧大人,我们在施汤,”斛律光说,“是乌管家掏的钱。”
  萧琨心里忽觉过意不去,看了一会儿,说:“谢谢,谢谢你们,我先回城了。”
  斛律光:“萧大人为什么说谢谢?”
  牧青山:“都是他的同族。”
  驱魔司前。
  “喂,起床了。”萧琨道。
  两头石狮子吓了一跳,喊道:“萧大人回府——”
  时已过午,项弦仍未归,乌英纵与潮生也不知去了何处。萧琨站在厅内架前,翻找装银两的抽屉,只找到三张一千两的交子银票,银票上有会稽钱庄联号的印,想必是项弦从家里带上京用的私房钱。
  萧琨知道自己开口借用,项弦一定不会有意见,关键拿着这么大面额的银票,上集市去买不了东西,还得往银庄先兑钱。
  “来人啊!有贼在翻箱倒柜!管家呢?!管家在哪儿?”阿黄的声音突然响起,把萧琨吓了一跳。
  萧琨分明是驱魔司之主,却如同做贼般,把银票收回去,尴尬道:“什么翻箱倒柜!我……什么都不做,只是看看!好的不学,学你老爷在背后吓人。”
  阿黄与萧琨对视。
  萧琨伸手撮了两下阿黄头顶的毛,问:“你怎么回来了?项弦呢?”
  “他在御书房外等结果。”阿黄答道,“狗皇帝与大臣们商量怎么安置你族人的事儿,赵构让他先走,他要等到有说法了再回家。”
  萧琨问:“谈得如何?”
  “听不懂。”阿黄答道,“你找着魔族了?我回来喝点水,还有事儿办。”
  “你去罢。”萧琨将振魔铃挂好,随口道,“若能让族人们免于忍饥挨饿,兴许能脱去魔族的影响罢。”
  阿黄对此显然毫不关心,一会儿又飞走了。今天大伙儿都在忙,反而萧琨被衬得不自在起来。
  他复又坐下,想起驱魔司内的银两,全是项弦的钱。而萧琨在离开上京以后,随身不过百余两银,早已花得干干净净,司使虽有月俸,却也只领了三个月,先前被翻出,购买一车粮米的,自然是他的私房钱了。
  萧琨心想:项弦还挺有钱,三千两银票,足够一个人快快活活地过一生了。
  此刻门外那俩石狮子又叫唤起来。
  “有客到!有客到!”石狮子喊道。
  萧琨:“?”
  “放进来。”萧琨十分疑惑,这俩摆设认识开封的近乎所有官员,怎么今天也没有通传名字?
  “你是项家的人?”只听石狮子又在门外问,外头来客不知道回答了什么,萧琨朗声道:“快请!”
  项家来了人,萧琨十分重视,亲自起身来迎。
  来人风尘仆仆,是个十来岁的少年,身材干瘦,眼神却显得精明干练,显然是项家的家仆,穿着也不失富家仆的身份。
  “老爷,”那人见面便道,“小人名唤项兴,您唤我兴儿就成。小人得老夫人之命,上京来见我家老爷。”
  “他进宫去了。”萧琨说,“你且先到偏厅内坐着吃茶,管家很快就回来。”
  项兴躬身行礼,又道:“此事十万火急,小人是快马加鞭,换马不换人上来的。”
  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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